2017-06-05-10_李玉權

各位會長、會友,大家好!我是李玉權 Basial Li,這是我第一天的分享,這幾天將以「赤子」「無常」「紅塵」「尋道」「善行」及「追夢」等六個主題來分享自己一些人生點滴和看法。由於只是佛學初基,不懂說高深佛理,惟濫竽充數而已,請各位不要見笑。第一天的主題是「赤子」。

 

*赤子*

我出生於一個普通家庭,在公屋長大,兄弟姊妹不少,全憑任海員的父親養活整個家,我三歲時才第一次看到他,他每次離去便一兩年,因此童年時我對父親其實有些陌生。

 

記得父親每次回家,都會帶很多特別的東西回來逗我們開心,除有玩具外,亦有南洋及印度的工藝飾物,有次竟帶回金絲猴和鸚鵡,那隻鸚鵡會說「你好」,很具人性很好玩,我喜歡逗牠說話,有時牠覺得我煩厭,會別過頭不理睬我。那時荃灣還沒發展,我常在家裡附近泥湴濕地抓青蜓、小青蛙、蝌蚪等,又常跑去三叠潭捕小魚和小蝦,反正喜歡整天往外跑,雖然經常全身骯髒地回家,母親從沒責罵,每次只說快點洗澡後吃飯。

 

父親沒當海員後,替街坊鄰里做裝修和制造傢具,又繁殖觀賞魚拿去賣,還記得他租了一個閣樓小單位作繁殖場,有很多魚缸養殖著七彩神仙魚,看著神仙魚把魚卵產在陶瓷瓶子上,看著魚卵變化成小魚兒,不由讚嘆生命的偉大!小時候貪玩,曾經試過一次吵著要跟他去旺角花墟賣七彩神仙魚,天沒亮已開始買賣,大家都用電筒來看魚並討價還價,很有趣的。但當年荃灣來往花墟的路程甚遠,公車又不多,更慘的是半夜三更已要起床出發,所以以後再不敢吵嚷跟他去賣魚。

 

快樂的童年,每天無憂無慮地玩耍,肚子餓了便吃飯,睏了便睡覺,對世界充滿好奇,雖然很傻氣,但卻可以真誠地活出真我,不用像成年人為了金錢或名譽地位,每天帶著虛偽面具做人,有些人為達目的而出賣靈魂,每天營營役役卻不知為何而生、為誰而活,其實很可悲的。

 

不知道大家是否懷念赤子童心的歲月?是否還記得上次撲蝴蝶、放風箏、彈波子、拍公仔紙是多少年前的事嗎?還記得童年時經常向母親撒野,要她帶你出去玩嗎?你現在又有多久沒牽著母親的手陪她聊天呢⋯?

 

*無常*

我唸中學時,父親的身體開始不好,經常吃中藥,脾氣變得越來越大,那時候兄姊們已出來工作,都拿微薄的薪水給母親,父親卻時常向母親要錢,我和兄弟們也越來越討厭他。

 

有一天,他叫我三哥和我也不要讀書,早些找工作攢錢給他治病。三哥當時即將於師範學院畢業,我則將去台灣升讀大學,所以我們都拒絕他的要求,並批評他說根本是被人騙,有病應去醫院找醫生,那些所謂醫師的郎中術士,只是騙財而不可能把病治好。父親當時默不作聲。

 

當晚深夜我熟睡之際,突然頭部一下劇痛,掙扎跳起來發現父親拿著菜刀在砍三哥和我,他揮刀時不斷喊著「你們都想我死!」母親驚醒後,她一邊死死緊抱著父親,一邊哭叫我們快逃,這時多位鄰居聞聲過來把父親按倒在地,並報警把父親帶走,這是我見到父親的最後一次。

 

多年來母親和我們兄弟都沒有談及父親,可能大家也刻意淡忘前事。直至母親過世後,二哥有一天不經意跟我提起父親,說他當年有去拘留所看過父親,發覺他常自言自語,也認不得人,且很快便已去世了,骨灰亦已帶回荃灣放在永遠墳場。 二哥說後來曾問醫生我們父親為何如此,醫生說這屬妄想失智症,數十年前大家對此等病患認識不多,有些人甚至以為是「撞邪」,總之事件只可說是不幸。

 

其實我對這事已放下多年,即使每天看到頭頂和左手的刀疤,也不會再起怨懟之心,只是了解真相後,才知道父親的不幸,再憶起童年時和他一起的影像片斷,眼淚也不禁流下來。

 

還記得他當海員時,曾給我看他在國外拍的相片,跟我說這裡是“舊金山 ”、那裡是“怕那嗎”(長大後才知道中美洲巴拿馬 Panama 這地方),但當時只有幾歲的我,整個世界只有荃灣區那麼大,怎會認識遠在世界那一邊的“舊金山 ”“怕那嗎”呢?

 

我曾對太太說:「如果將來我自覺開始有妄想失智徵狀時,我會離家遠走天涯,妳不要找我及忘記我吧,不希望電影「一念無明」雙方長期苦纒的悲慘結局發生在我們身上,我不想妳痛苦,只希望妳能快快樂樂地活下去。」但她突然問我,假如患妄想失智的是她,我會怎樣做?我默然不懂如何回答,但心裡其實已有答案,就是我身為男子漢,當然會一直照顧妳,無怨無悔、至死不渝!

 

有時不禁感嘆世事無常、造化弄人,究竟世人怎樣才可掌握自己的命運?

 

 

*紅塵*

大學畢業後,因立志擴闊自己的視野,故回港便在「華僑日報」當記者而放棄某中學的教席。當年中國大陸剛開放,我有幸參與採訪北京舉行的中英就香港前途問題多次會談、上海開發虹橋機場、深圳特區發展計劃等等,深感中國具有巨大發展潛力,亦希望爭取機會搭上這高速經濟列車。

 

工作一段時間後儲了些錢,去英國倫敦生活年餘,一邊讀書一邊尋找貿易機會,可惜最終也找不到可做的項目,唯有拿著文憑回港再找機會。回港後在一能源公司工作,並被派到新加坡受訓,後來發現中國大陸能源短缺,工廠時常因缺電而停工,直覺告訴我能源節約應有龐大商機,遂決定辭職去美國尋找商機。結果在美國進修能源工程時,認識一位本地同學家裡是開蓄電池工廠的,課餘便跟他父親學習電能節約的實務操作。在美國取得工程師資格,並取得該廠產品中港兩地專營權後,便即返港開展事業。

 

當年在中港兩地的生意發展不錯,尤其在廣州荔灣的逢源北街開設分公司後,從「廣州啤酒廠」挖到兩位工程師協助業務,再打通了廣州供電局的人脈關係,使生意更為暢順,麥當奴漢堡飽連鎖店也成為我的客戶。當時充滿雄心壯志,業務遍及廣州、東莞、福州、泉州和莆田的省級企業、工廠和酒店等,夜夜笙歌,終日應酬不止,當時真有大地在我腳下的豪情感覺。

 

林富華副會長昨天曾引述說「禍兮福所倚,福兮禍所伏」,這句話原來是真的。隨著九七金融風暴,加上國內關係的人事變遷,使得公司不能經營下去,十年黃金夢終於醒了,換來的是家庭破碎及一無所有。但身為男子漢大丈夫,無論多苦多痛都一肩扛起,自己願意一切歸零,嚼著黃蓮和淚吞,再次孤身踏上紅塵路。

 

在人生最低潮期間,幸遇Eva給我極大支持,即使租住百呎劏房亦無一句怨言。現在生活總算安穩了,對她除了感恩,實在無以為報。我大哥數年前曾問我為何把兩個物業都只寫太太Eva的名字,我笑而不答,因為他不會明白我和太太共同經歷過的艱辛歲月,多說也沒用,我只希望給她最大的安全感,及怕對她不夠好。總而言之,現在Eva就是我,我就是Eva,不再有獨立的「我」存在了。

 

人生路難行,無論是笑著或哭著都要走下去,既然如此,何不放開懷抱,與深愛的人一起攜手共步前路?

 

*尋道*

隨著歲月流逝和磨鍊,我開始對人生作出反思,例如思考“我是誰”“存在的意義”“為何我在這裡”“死後會在那裡”“生命有主宰嗎”等問題,雖然閱讀不少中西哲學和東西方宗教書籍,仍然找不到想要的答案。由於自己慣性每事尋根究底,遂開始了尋道的歷程。

 

可能較喜歡中國傳統文化,加上大學時期常在指南宮觀看夕陽餘暉,在享受如臨仙境之際,亦對道教產生了強烈好奇,故決定一門深入地鑽研道教。在修讀碩士(宗教哲學)期間,同學們經常各持己見而互打嘴炮,甚至作出人身攻擊,落於老子所說「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」之自我桎梏,亦使我覺得除學習理論外,亦應學習實際修行。

 

在尋道這些年,經常實際參與各宗派的宗教活動,包括「喃嘸」、「正一道」和「全真道」,最後分別獲「三五都功」天官品位及「高功」之職。各宗派理論和實踐行道的方法有很大差異,而「全真道」必修「道德經」、「金剛經」和「孝經」,其明心見性之基本教義與佛門禪宗極為類似,與我本人最為印心。

 

自參與宗教活動以來,給我很深體會,尤其看到一些組織充滿金錢腐化和權力鬥爭,又看到有所謂孝子賢孫替先人做齋醮,其實只流於表面。有一次我義務協助元朗某大仙觀主持超幽度亡,法事開始不夠三十分鐘,擔幡孝子已因有下個節目而要求法事提早結束。這事令我很感慨,自那天之後,我至今沒再參與法事。

 

人有生便有死,葉落歸根實屬自然之道,我覺得人為的繁文縟節都非必要,與其親人死後風光大葬,倒不如生前善待親人更好。

 

我和太太有時義務替獨居長者做家居髹漆及維修,看到老人家們充滿喜悅的笑容,自己便更為愉快和有滿足感,也許「道」可以透過善行來體現吧。

 

總結我個人粗淺的尋道體驗,深切感受到在人世間,「道」即心、心即理、理即人生,是有情而且無須刻意尋覓的,因它本來就在我們生活之中,亦即天下萬物皆有道。例如我們下棋時會感悟人生「世事如棋」,品茶時會感悟人生「苦中回甘」,可見「道」是帶著人間煙火的。前賢說「於無聲處聽驚雷」,就是教導我們用心來感受一切,真心善行便是行道了。

 

*善行*

我這些年來曾義務替某宗教團體刊物負責編輯及採訪工作,接觸了不少宗教組織和人士,當然有些人只是沽名釣譽,但整體來說仍是良多於莠。

 

其中較令我難忘的一次,是多年前跟隨前道聯會主席湯偉奇先生到甘肅武威市民勤縣,大力協助當地的防治沙暴植樹計劃,希望減少當地民眾沙暴之苦。當時湯主席不幸要每天洗腎,但沒想到他不顧身體不適,寧願帶著洗腎機遠赴民勤的沙暴前線,也不去北京出席有眾多傳媒採訪的活動。其親躬低調的善行義舉,令我不禁由衷讚嘆。

 

行善無分身份貴賤,已退休的甘草演員余慕蓮女士,她2005年把自己從電視台的退休金中, 捐出一半金額給貴州山區建“希望小學” 。 她不是有錢人,捐款金額可能不算多,但已是其財產的一半,很敬佩她的豁達精神。

 

至於那位 26 歲勇敢女子阿甄(鄭小姐),為素未謀面的肝衰竭病人鄧桂思捐活肝, 更是我心目中的大菩薩、大神仙、大聖人。為她摘除部分肝臟的冼瑞靈醫生說,她其實很膽小及十分怕痛,以粗針抽取活肝組織作手術前檢查時,她因怕被針剌而嚇到大哭,但仍無悔捐肝拯救陌生人的性命。我們都明白任何手術都會有風險,故鄭小姐「無我」的大善行,實可與佛陀的「割肉餵鷹」「捨身飼虎」相提並論。

 

我相信真正的善行,是超越理論性的道德或宗教,「善」離開「行」便毫無意義,上述幾位大善人已用實際行動證明給世人看了。我藉此向彼等善人稽首頂禮!南無阿彌陀佛!

 

*追夢*

中學時某天在學校圖書館看到一則文章,大意是說「人生的終點既是死亡,你想一條大路直到終點,還是想上山下海享受沿途美景,多些人生體驗才去終點呢?」回家後與將於師範學院畢業的三哥談及這話題,原來他有個夢想是將來去英國大學進修,但家庭環境使他不敢做夢,尤其他畢業後尚要攢錢給母親,又要支持我在台灣唸書的學費。

 

我拍心口跟他說:「未來幾年你辛苦了,將來我從台灣唸書回來,就由我扛起這個家,那時候換你去英國,我支持你生活費!」最後真的換了他去英國諾定咸(Nottingham)完成學位課程,他畢業時我特意到諾定咸找他,然後兄弟兩人一起到倫敦玩;我因已辭去記者職務而留在倫敦進修及尋找機會,他則回港任學位教師。

 

在倫敦期間,每遇假期都拿起背包,一個人往歐洲跑。86年底差不多一個月的浪蕩,因為要省錢,在青年旅舍只共睡過四晚,所以只洗澡四次,其餘都在火車站或車上睡覺。曾經在車站洗手間洗滌襪子,濕漉漉的襪子放在火車座位旁的暖氣出風口,原來不到一小時便可乾透。

 

耶誕節當天抵達葡萄牙里斯本火車站,發現站內小賣店竟然全部休息,幸好遇到幾位準備離去的遊客把市內地圖送給我,才可繼續行程。元旦日在瑞士蘇黎世遇到特大風雪,連走路也極困難,那時才感受到什麼是暴風雪。火車在阿爾卑斯山上行走,靜靜看著外面白茫茫的飄雪,覆蓋著零星的小木屋和高高尖尖的松樹,這景象就跟耶誕卡上的風景一樣迷人。

 

最難忘的還是在蘇格蘭愛丁堡,在麥當勞餐廳與一位當地老婦人聊起來,她說一生人只去過一次倫敦,很羨慕我能一個人在歐洲遊歷。其實她也非常渴望出國看看,但因家裏太多牽掛,所以沒能實現夢想。這位老人家令我頗有感觸,不知她將來會否抱憾呢?

 

有人說青春是追夢最大的本錢,青春過後就不再有夢,我不知道是否真的,但目前的我則抱著懷疑。雖然年紀愈大,顧慮會較多,但正如周星馳所說「人如果沒有夢想,就等同鹹魚一樣,了無生趣。」我相信每個人在平凡生活的背後,應該仍有澎湃熱情去追夢,雖然追夢可能要放棄些甚麼,但如果現在太計較的話,將來恐怕連說「夢想」兩個字的勇氣也會失去。

 

寫此文時,太太依偎在旁問我的夢想是什麼。我說很想和她拿起背包,一起去我父親當年航海所到的“怕那嗎”,看看父親為養家而遠赴世界另一邊的國度,究竟是怎麼樣的。又想和她一起包粽子,以追憶童年時貪玩跟母親學包粽子的感覺。

 

人生這本經書真的很難讀懂,我不知道「情」或「愛」是否使人不能解脫,如果是的話,就讓我長留此有情有愛的娑婆世界好了⋯。

 

祝願各位會友佛法精進,福壽康寧!希望將來有緣再聚,後會有期。南無阿彌陀佛!